“明天我还要去一趟，看能不能帮我们协调一下。”孙家栋(化名)是哈尔滨双城区一家奶牛养殖场场长，最近他隔三差五就往区政府跑，希望相关部门能出面帮忙与乳企协调，或者提供一些补贴，帮奶农解决眼下的难题。

  孙家栋提到的难题，是2022年春节过后，奶牛养殖行业面临的“上游饲料价格上涨、下游收购价格下降”双重压力。

  《财经国家周刊》记者近期在多个奶牛养殖主产区调研了解到，孙家栋遇到的情况不是个例。最近两个月，部分中小养殖场和奶农面临亏损压力，一些集约化程度较高的大型牧场，也面临类似的盈利形势。

  接受采访的行业专家认为，除了疫情等短期因素影响，自2008年以来，我国奶牛养殖行业整体经历了多次市场变化，背后是畜牧业受供求关系改变而产生的波动。

  经营压力有所增加

  2022年入春以来，饲料价格上涨明显。

  孙家栋说，2022年以来，他养牛所用全价料平均价格从年前的3100元/吨上升到当前的3400元/吨，而更加优质的全价料涨幅达到500-600元/吨。

  这其中，豆粕的涨价最为明显。孙家栋说，此前豆粕的价格徘徊在3700-4000元/吨，而今年以来已飙升至4800-4900元/吨。

  与养殖成本骤增形成对比的是，年后原奶的收购价格则不断下降。孙家栋所在的双城区养殖场主要为雀巢双城工厂供奶，目前该工厂已经将原奶的收购价格定在3.8元/公斤，而年前价格还是4.2元/公斤。

  雀巢双城工厂奶源部门负责人许崇坤说，奶农反映的情况属实，但他认为，这是原奶收购的正常规律性变化，每年年后至秋季，原奶的价格都会有所下降，而进入深秋、冬季后，原奶的价格会有所提升。

  不过，许崇坤也提到，雀巢在双城的原奶收购价格不算低，目前黑龙江其他地区的原奶收购价是3.6元/公斤。

  这一价格已经很难覆盖奶农的养殖成本。孙家栋算了一笔账：他的养殖场，每产1公斤鲜奶所需要的饲料成本已经达到2.7-2.8元，再加上养殖场的水电费用、人工费、折旧费等，每公斤原奶生产成本已经到达3.8元左右。

  哈尔滨双城区的情况并非个案。记者在全国多个奶牛养殖主产区调研发现，养殖场不同程度地面临“上下游夹击”。

  内蒙古额尔古纳市一家养殖场场长说，养殖场所用混合饲料每吨上涨400元，每生产1公斤牛奶，仅饲料成本就超过3元，而当地的原奶收购价格仅为3.4元/公斤，当前已经不指望能赚钱，不亏就很好了。

  宁夏吴忠市一位养殖户也反映，饲料成本较之前上涨约三成，原奶的收购价格从4.2-4.3元/公斤降至3.8-3.9元/公斤。此前，每天每头牛的饲料成本为70元，现在已经达到85元。按照每头牛每天挤奶平均27公斤算，原奶仅饲料成本就已经到3.15元/公斤。

  相比于中小养殖户，大型牧场因规模成本优势情况稍好，但也面临一定的盈利压力。

  国内某大型牧场相关负责人告诉《财经国家周刊》，截至目前，牧场的饲料成本比去年同期上涨11%左右，这其中主要是因为豆粕价格疯涨。具体来看，这家牧场1公斤原奶的饲料成本在2.55-2.6元左右，人工、水电、折旧等成本在1.5-2元之间。

  “从牧场成本看，基本处在盈亏平衡间，但牧场经营是一个复杂问题，如果算上资产增值等，可能情况会稍有缓解。”这位负责人说。

  关于下一步原奶价格走势，行业内有不同看法。许崇坤认为，按照一般规律，奶价在6、7月份将有所回升，从目前看，奶价稳定应该不存在大问题。

  国家奶牛产业技术体系首席专家、中国农业大学教授李胜利则认为，按照以往惯例，春节市场乳品投放量都是平时的1.5倍甚至2倍，这也使得春节过后经销商压货较多，需要一段时间将积压货品消化掉，因此，春节后乳品进货的数量会减少，而加工企业对原奶的需求也减少。

  “当前看，稳定原奶价格是2022年乳业工作的重中之重。”李胜利说。

  专家：要关注消费端需求和增速变化

  接受采访的行业人士和专家认为，2008年三聚氰胺事件后，整个行业经历过多次市场波动。目前，整个行业正处在类似的状况中。

  第一次市场变化发生于2008年三聚氰胺事件后，国内原奶的消费信心下跌，消费不振导致2009年奶牛养殖行业遭受打击。在这一轮的行业洗牌中，盈利水平低、资金量少的中小散户大规模退出。

  第二次较大的行业变化发酵于2012年，国内奶源短缺，加工企业在全国范围内争抢奶源，导致国内原奶价格疯涨，原奶收购价从3.2元/公斤上涨到4.3元/公斤，有些热门区域的原奶收购价甚至被炒到6元/公斤。

  “奶荒”带来了国内的养牛热，“奶剩”现象也随之而来，加之低价进口大包粉的严重冲击，国内奶价在2014年开始大幅下滑，一度跌至3.4元/公斤。一些散户被迫离场，大牧场也普遍亏损。从2014年至2018年，国内乳牛存栏量连续五年下降。

  最近这次的变化，实际从2019年开始就埋下伏笔：原奶价格再次上涨，国内各大乳企开始筹建万头牧场，伊利、蒙牛等头部企业也通过并购等方式，整合国内牧场资源，养殖端与加工企业联系更为紧密。

  前述国内某大型牧场的负责人表示，虽然新冠肺炎疫情一定程度上强化了国民的健康意识，提振了国民对乳制品消费的热情，但消费端仍然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，大量与加工乳企没有紧密联系的牧场，有可能会在这一波下行期间被淘汰。

  表面上看，每一次市场变化成因不尽相同，但专家认为，根本原因还是供求关系不平衡导致原奶价格的波动，奶价下行时势必对养殖端带来较大影响，奶价上升时消费市场又容易受损。

  李胜利预计，由于国内牧场建设的热潮，未来两年奶牛头数可能会保持较快增长。2020年规模化牧场奶牛存栏520万头，按照自然增长率7%计算，加上进口23万头奶牛，2021年底预计有效产能存栏奶牛为580万头，增长60万头。2021年进口奶牛预计35万头，加上自群繁育，2022年、2023年存栏将分别达到640万头、710万头。

  在他看来，中国牛奶消费增速是决定奶牛养殖业持续稳定发展的关键。长期来看，我国牛奶年消费增速为3%-4%，受新冠肺炎疫情和全球通胀影响，2020、2021年牛奶消费需求显著增加，实现较高的增速，达到8%-9%，但随着疫情的反复，高消费增速是否能够持续，要打个问号。

  “目前国内牛奶消费增速在7%左右，而原奶产量增速在10%左右。所以，未来是否会出现原奶过剩，要看消费端。2022年之后消费增速能够保持较快增长，关系到国内快速扩张的奶源基地建设，如消费疲软，可能催生新的调整周期，因此，2022年最需要盯住的是消费增速。”李胜利说。